野溪踏查與我

我們正在做的事: 

文、圖/曾志雄(荒野臺東分會野溪調查小組,自然名:珊瑚蟲)

三月的野溪踏查日當天(三月二十七日),除了既訂行程有奔鹿團的小鹿會隨行之外,另外還有二組人馬要和我們一起踏查。一組是公視節目「我們的島」要來跟拍,另一組是商業週刊雜誌社要來採訪。依組長楊坤城(自然名:大冠鷲)的想法,應該會讓野溪小組的成員也接受他們的訪問。所以,為了避免被採訪時答非所問、無法適切地傳遞野溪小組成立的初衷,於是趁有空時來整理一下,近一年多來和野溪小組夥伴們一起行動的感想,也算是一種省思及前瞻。

我為什麼會參與野溪小組的踏查?這對我而言是一種自我追尋,我指的是踏查的歷程。我是屏東人,記憶中對家鄉的印象,就是自己小時候走在村子附近那條林邊溪的經歷。家鄉留給我的美好回憶,約有九成全是那時獨自一人在河床上玩水、挖砂、抓魚、看鳥的經驗。小時候,村裡或許還是有沒去河邊玩耍的小孩,不過我周圍的友伴全是會玩水的人。所以,大夥一起到河裡玩水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當然,每一年被水淹死及關於那條河的水鬼故事,也伴隨著我們長大。然而我到底是在幾歲時遭遇了溺水甚至差點淹死的事件,事到如今已經完全沒印象了。但是,我並沒有因為那時的溺水經驗,使我害怕親近水。或許,是因為那時年紀還太小吧!

由於上述原因,讓我自民國八十四年分發到臺東服務後,再也不想回家鄉去。因為,小時候的那條林邊溪,已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樣貌。我算是一個很悲觀、很鴕鳥的人。在加入野溪調查小組前,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主動踏入野外。加入野溪調查小組後,我慢慢地找回童年的自己。與小組的夥伴一起走在臺東的溪床上時,我漸漸回想起,溪流是我小時候的美好回憶。這是我一年多來,每個月持續參與踏查的主因。

然而,隨著人的年齡增長,懂得愈多,享受了愈多的資源後,也發現了身上背負著很多的重任。往往,重責大任存在與否,只是個人認知的問題,或者說,是否選擇主動意識到「這是自己的責任」。三月二十二日當天,拜會立委劉櫂豪辦公室,我算是與會的陪同人員,意思是,我並沒有主動參與發言,頂多是補充發言的角色。其實,當時內心也有話想說。參與野溪小組的活動後,只要是持續一直跟著踏查的夥伴,我們都會認同大冠鷲的看法,也會形成相同的念頭:臺東的野溪,經不起目前的整治水泥化。每一條被整治的溪流,不管是有沒有常流水、是不是重要的保育棲地、使用了什麼工法進行整治,結果都是一致的——溪流水溝化。唯一不同,只是水泥建構的規模或範圍的不同。被整治的溪流,都具有相同的特性:生物棲地被破壞。

臺東,總共有多少條溪流呀?或者說,還有多少條還沒有水泥化的溪流?今年三月五日,騎著機車從臺東市到長濱。從進入成功開始,除了漏記錄的小馬橋之外,一共記錄了成功鎮半屏橋到.橋共三十二座橋,長濱鄉從旦滿橋到樟原橋共二十三座橋,其中因為雨勢太大以致於有一些橋沒有記錄到。光是成功加長濱至少就有五十五條溪流。這五十五條溪流有完全沒有整治的,也有已經被整治的,當然,待整治的也開始一條一條出現。整治後的結果,就是一條一條的水泥水溝出現。看到這樣的現像,我總覺得,這是不是在補全自我離開家鄉後,我所沒有經歷到的家鄉溪流水溝化的過程呀?

除了每個月固定參與野溪小組的踏查,我自己因為要外出空拍的緣故,還會順便看看當天所經過的溪流狀況。去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為了要記錄利嘉溪出海口到知本溼地的海岸林,選定了呂家溪出海口當起降點。那一條呂家溪讓我更深的領悟到悲痛。呂家溪算是一條灌溉用的水泥化水溝,出海口的溪水惡臭混濁,黃褐色的沉澱物直接停滯於溪床底,還沒走近就能聞到類似家庭廢水的硫磺味。溪裡看不見游魚,臨近空中也沒有任何水生昆蟲。這種狀態的灌溉溝渠,其實在臺東縣比比皆是,習以為常,或許在西部,大家對農田水溝的印象就是如此吧!

所以,這是什麼狀況?連臺東這號稱臺灣後山花園,以生態及環境優美為吸引力的地方,連農田旁的任一條水溝都毫無生態資源時,生活在這邊的居民從小對農田旁水溝的印象只剩下髒、臭。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他們會認同這塊養育他成長的土地嗎?他們會以身為臺東人而自傲嗎?再加上,當我們這些已經長大、有能力做出一些行動來改變現況的成人,都允許臺東溪流的棲地環境,在大多數人們,幾乎、甚至是完全不知道生態及棲地的可貴及美麗時,就讓公部門一條一條的,慢慢將全臺東的野溪全部水泥水溝化。當孩子們長大時,他們只能去聽曾經知道、接觸過臺東野溪之美的人,以口頭或者有幸被影像記錄下來的二手或三手資料去知道,原來臺東的溪流曾經如何,這樣的狀況,並非我所樂見。

我沒有能力阻擋巴西熱帶雨林被開墾,我也沒有能力讓北極熊居住的北極冰原停止消融保存牠們生存的棲地。但,我實在不想讓我現在居住的臺東,成為一段口述歷史裡,只能向長大的孩子述說著,臺東的溪流我曾經見過它們的美;只能讓長大後的孩子看著水泥化的臭水溝,要他們想像這曾經是條生態豐富,有魚群水中游動,有蝦蟹在溪床中爬行,空中有蜻蜓飛舞,不同的季節植被呈現不同的樣貌,四季的輪轉是以生命的形態變化讓人親眼可見的溪流。

被稱為夢幻湖的知本溼地,我十多年前有幸曾經在三和的山上,遠眺過那一大片藍,如今僅剩下原來的幾分之幾我不得而知。夢幻湖被開挖的那時,我沒有在現地,我也沒有發揮出我那時能做出的行為。現在,加入野溪小組後,我又慢慢的陷入同樣的困境,預知現有的野溪生態棲地即將慢慢的消逝。我不該再說,我無能為力,我無能為力去改變政府對野溪粗暴的整治手段。我個人的力量是小的,但參加野溪小組後,我發現小組夥伴中,每一個個人都正發揮著他自己的能力,當個人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時,拳頭一致朝向同一個方向,甚至是同一點出力時,那讓人感到無力的個人力量,就不再是沒有影響力的對空揮拳而已。

要說野溪小組能影響公部門成為重視生態,以環保、共生、生物多樣化,棲地維護為職志的保護力量,這或許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無力、無可奈何的頹喪感一定會遇到。人生本來就不全是順心如意的,就當修心嗎?這不會是我參加野溪小組的目的。我雖然不像凱薩大帝那麼偉大,但他的那句名言:「我來,我見,我征服。」應該可以成為我的目標。我參加野溪小組了,我親自踏查了,我向公部門表達意見了。至於成敗是非,這不是我該去看重的。因為,野溪小組不是一個人單打獨鬥。野溪小組是一個群體,是一個分享、成長、奮鬥的組織。說到這邊,順便召募新成員,臺東的野溪,需要有人去關心,野溪小組,需要更多關心臺東環境的人一起來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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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快報286期第20~21頁803.96 K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