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源自於謎

圖、文/林一善(自然名:田字草)

  我是誰?從哪裡來?向何處歸去?
這幾個大哉問始終潛藏,在人類文明光照不及的隙縫裡私語,偶爾竄入你我的意識中搗亂既定的秩序。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為了什麼而活在這世界上?還記得國中二年級的腦袋中就存在了無人能給我滿意答案的謎,直至今日,它們還繼續幻化成不同的形相來敲叩心門,呼喚我別忘記開放自己探究宇宙真理。

    黑蟋蟀為什麼跳躍?綠繡眼為什麼鳴叫?白鼻心為什麼微笑?紅檜為什麼顯得高傲?一葉蘭為什麼如此地美妙?雲為什麼飄搖?風為什麼狂飆?小溪為什麼絮絮叨叨?陽光為什麼總是熱呼呼靜悄悄?

    其實,更早之前的童年,幼稚卻不膚淺的知覺已感受到,那些在大自然裡流轉不息的能量,各自以不同的立場和角度,共同書寫著一本無字天書。

    豐富的觀看,多樣態的陪伴,我們都身在極其巨大的幸福之中啊!雖然曾經的當下還不怎麼明瞭,但就算再傾盡一生可能也還無法完全知曉。

    那時見到的山和現在不同,還沒經歷後來的風化侵蝕和陸塊擠壓,也尚未遭遇重機械亂搞瞎挖,當然亦無人造垃圾拋置穿插。

    臺灣這座從海底隆升的大山,總是無私地供應最新鮮的風景,給厭舊好奇的人情。漫野綻放恣溢的春花秋果,遍地滋生的夏筍冬茶,我每每讚嘆那造物的創意,目不轉睛觀察著,暗自欣喜地驚訝著,那對於眼耳鼻舌身皆是華美豐盛得不得了的流變盛宴,多不希望文明的終點只能被迫選擇追憶夢幻中的泡影。

    後來,見山不再是山,只因人們不可扼抑的慾望,和不完全正確的念想:山是資源,是無盡藏,山能創造,能無條件包容。人們大規模汲取其生命力,回報以難恢復的污染和破壞。

    然而,山畢竟是山,其本質是變化,是延續,是循環,是豐厚,是可能,是未知,是神祕。山之外的海,也是如此。

   同一個自然,不懂的人謂其渾沌,謂其測不準,知道的人謂其有理,謂其調和著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在考驗我們啊!考驗我們對生命的理解。

    基因假如是自私的,人類為什麼至今還不放棄對環境的破壞?非常不理智的自殺式行為,卻每天都在地球上的各個角落上演。更難解的另一道謎。

    老祖先怎麼說來著?殺雞取卵。大概就是這樣!只想到當下的方便,或者奢華的享受,忘了生命還要繼續延續,提前消耗了後世孫的自然資產,甚至更大規模又快速度地提前用掉了自己的。活在當下,沒有明天。

    號稱科學盛行的現代,世界並沒因此多些文明,對環境為所欲為的蠻橫,在我們真正能為生命一一解祕之前,生命以更快的速度消逝。

    為此,我坐立不安羞愧難當,心彷彿也受了傷,不停尋思:是否能做些什麼補救的工作?天生萬物皆養人,人應該拿出什麼做為回報呢?

    現代文明病之一若是與土地過度疏離以致對生命無感,最佳的療癒之道或許是付諸行動經營這份關係。

    於是,我參與了荒野保護協會號召的棲地保育工作,以及兒童教育。當然還不止於此,任何我認知所能觸及的行動方案都試著去實踐。但就獨不怎麼相信解說教育會有效用。

    現在想來非常弔詭且諷刺:一個鍾情於文學的人竟然不相信語言的力量?

    是的,有些地方是言語到不了的,因此之故,有智慧的禪宗避開了口若懸河說法卻無法直契生命本心的窘迫。生命只能去感知,只能去參悟。但,總該還是有些方法吧?

    回想更古老的中國,春秋戰國時代莊周惠施的濠梁之辯,徒留下迷霧般難以捉摸的字字句句,如今還逗人疑猜揣想,搔動腦波漣漪似地一圈一圈又一圈同心圓的水痕無限輻射擴散,漫向山海之外的態勢:人的主體性該如何確立?究竟該講述些什麼才能喚醒其他人沉睡的知覺?怎樣的同情共感才足以引發友善環境的行動?對話交流要怎樣做才能突破因各自觀看角度不同而造成的經驗偏狹?……。

    解說員?解說緣?解說圓?資訊爆炸時代裡,能說的都太雜亂,還是先邀請大家都回到自然的懷抱裡吧!一起練習觀察和傾聽,甚至動用超越官感的心神,在極其放鬆而專注的狀態中滲入各種現象之流裡,同歸成為大化萬有的一陣雷、一道虹、一滴露、一瓣花,甚至更大,甚至更多,甚至更小,甚至更深。

 

附加檔案大小
生命源自於謎2.15 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