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葉茅膏菜的憂歡歲月

我們正在做的事: 
文、圖/張光宇(新竹分會棲地保育組,自然名:山人)、楊樹森(新竹教育大學應用科學系)
 
科技文明對人與土地的影響,在21 世紀的當下是福是禍仍爭論不休,回顧過去年代,物資雖然貧乏人與土地間的關聯卻更為自在,而資本集中與科技進步,讓台灣農村在40年之內產生巨大改變,機械化耕作淘汰使用數千年的獸力,田畦面積因機械耕作需求而極大化,間接改變農村地貌。土地重劃讓蜿蜒的溪流被拉直,連接生物棲地的生態廊道逐漸消失。農業從養活人口而轉變成資本主義市場的經濟活動,追求效率的農業因投入更多能量,化學肥料、除草劑與殺蟲劑成為現代農業基礎,農作物產量確實量增加,但也付出龐大成本,農業生態系受到嚴重危害。
 
五十至六十年代台灣仍以農業為主,當時桃園湖口台地見不到幾家工廠,坑子口一帶(鳳鼻隧道新豐端附近的區域)也不例外。當時農業生產需用到獸力,家家戶戶至少飼養一隻牛,孩童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把牛餵飽,空閒就得牽牛到空曠地去吃草,割草餵牛是另一份額外負擔,小牧童很清什麼季節在哪裡有最佳資源,用最短的時間餵飽牛爭取嬉戲時間。而現在已很難想像當時新豐地區到處見牛隻在空曠地吃草、悠閒反芻及牛背鷺伴牛而行的畫面,夏日午後牧童三五成群在水邊嬉戲,冬天在防風林旁搭起草寮順便烤番薯或控窯兼取暖。農作物收成後,田埂上雜草被牛隻啃食,農作物生長期間田埂上的草不斷被收穫成為牛的飼料,這樣的耕作型態如何需要除草劑,當然無傷於生物多樣性,當下許多認為稀有的植物如田蔥、穀精草及南國田字草等植物,當時一點也不稀奇。
 
楊樹森老師是新豐人,年幼時加入牧童的行列。在他放牛時,發現牛的啃食會刻意避開一些植物,其中一種植物摸起來像是沾滿黏液。同時他發現「雜草」上面黏著許多黑點,好像是一些蟲,那種會黏人手的「雜草」就是長葉茅膏菜,只是那時的資訊缺乏,問誰也不知那是為何物;再加上當時生活水平普遍不高,沒有人會有閒情雅致去研究那「玩意兒」。雖然不知道「雜草」叫什麼名字,但有一點很清楚地是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發現它的蹤跡,尤其是溪畔的荒原和田埂最為普遍。
 
長葉茅膏菜尚未變得稀有前的棲息環境和現在蓮花寺的棲地其實相去遠,二者皆擁有潮濕環境、貧瘠土壤、充足陽光,和叢生雜草扶持軟弱的植株作為共同棲息好鄰居等條件。然而每天面對牛隻的啃食和踐踏,或是割草砍斷植株,這樣重複不斷的擾動模式,卻沒有讓長葉茅膏菜絕種,反而促進它的生生不息和族群的擴張,多得讓人可以忽略它的存在。割草和牛隻的啃食,同時對雜草與長葉茅膏菜產生衝擊,但是面對雜草被移除,長葉茅膏菜的種子可以見到陽光,反而提供它發芽的機會。牛隻的踐踏,就有點像是用小型中耕機去翻攪土壤,讓埋在土壤中的長葉茅膏菜種子被翻出來而有機會萌發。看起來,長葉茅膏菜喜歡很習慣這種擾動的方式,或許這就是它在雜草當中求生存的機制。
 
然而隨著農業轉型為工商時代,國民生活水準提升,蓮花寺溼地周邊區域的公共建設及休閒遊樂設施陸續興建。溼地東邊及北邊大片的雜木林,59年新豐高爾夫球場、60年代陸軍戰車靶場以及79年小叮噹科學遊樂區陸續開放啟用,除破壞溼地上方廣大區域的水土保持,更影響溼地地下水品質。79年至85年之間,香火日益鼎盛而擴大規模的蓮花寺,帶動龐大人潮進入該區域,也引發以休閒和烤肉導向蓮花公園及西濱快速道路鳳鼻隧道路段的興建。這些建設讓新豐和鳳岡地區變得更現代化,但付出代價,是讓原有在該區廣為分布的食蟲植物棲地相繼消失。曾幾何時,長葉茅膏菜竟悲情地被趕到桃園台地的西南端的一座山谷中苟延殘喘。在這裡,雖沒有牛群的踐踏與啃食,卻換來人們無情盜採,及豪大雨來臨時土石流覆蓋、族群頃刻滅絕的危機。
 
除此之外,隨著台灣化學工業蓬勃發展,廣泛在各地使用除草劑,快速有效地抑制雜草的生長,但也扼殺了長葉茅膏菜的生存,更加速讓食蟲植物從這塊區域蒸發消失,成為食蟲植物的頭號殺手。
 
荒野由民國87 年接手蓮花寺溼地食蟲植物的保育工作,在分會長劉月梅老師及前後許多志工持續地努力下,讓食蟲植物族群能在這塊最後的天然棲地中穩定地成長。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心願,能為食蟲植物在蓮花寺溼地建立一個安定的家,它們的伊甸園,不讓它們從台灣植物的名錄中被除名。我們期望將來蓮花寺溼地能被規劃為一個保留區,讓它們永永遠遠地在這裡棲息,成為人們永遠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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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 荒野快報265期 第12~13頁5.86 MB